我很想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,写下未来我想要的生活。我渐渐明白,生活越来越急迫地需要我回答这个现实问题。

念小学时,我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,这不过是我语文课上的一道作文题。念初中时,我第一次正面遭遇这个问题。那是在一次语文公开课上,我的语文老师看来已经知会那节课的任课老师留意我这个“重要”学生。在我的一次发言过后,任课老师不无厚望地鼓励我,如果我能在写作这条路上坚持下去,将来应当有所成绩。当时听完这话的我是多么的吃惊,短暂的惊喜过后,我陷入了苦恼。由于当时的我已经对自然科学产生了最初的兴趣,而这时突然有人向我指出了另一条发展道路,这恐怕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陷入职业选择的苦恼。可是这种孩童式的苦恼是那么轻飘飘的,以至于我一觉醒来就选择性遗忘了。念高中时,我进一步发展了对自然科学的兴趣,直至终于萌发了成为一名物理学家的理想。我甚至在一次例行的思想笔记上向班主任老师汇报,说我想成为一名物理学家,但不知道这个理想离我有多远,我该如何接近它。看着小本上老师留的一行行红笔字,我屏气陷入了沉思,紧张又激动。我终究没有走向那个理想。大学填报志愿时我选择了通信工程专业,一个当时看来好就业、又不乏科技含量的专业,并全面拥抱“技术改变生活”的理念。四年后,我带着同样的理念,漂洋过海来到美洲大陆求学,热烈地拥抱了计算机科学,拥抱了人工智能。

半年后的今天,在即将作别旧年之际,回望来路,我再次想起这个问题,想问问自己这一路风尘到底要通往何方。这次,我想换个问法,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?人们大抵会同意,职业不是生活的全部。我为什么着急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呢?我的人生分明即将走到一个当口,我将拥有完全的自由意志去选择人生,我将正式铺展开我心目中的理想生活的蓝图,并第一次真实地为自己而奋斗。在我多年后走出象牙塔的那一刻起,我不再会是学生,我的生命中不再会有课表和教学大纲,我将告别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生活方式!

所以现在,我必须正面地、认真地再次追问自己,我愿意用足够的温情与敬意思考这个问题。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?

然而,我又犹豫了。我有点想再拖一会儿,这一会儿有多久,能多久是多久。我怕我还没想清楚就草草做决定,误了自己。我有点想再观察一阵儿这个世界,考察一阵儿自己,以便对世界的发展形势,对自己的志趣与能力有一个更全面真实的认识,这之后,我再好好地给出答案。似乎合情合理。

但是我又等不及了。这些年我读了些东西,又想了很多,况且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还不能让我认清自己吗?我更受不了的是空洞地活着,坐标缺失,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快乐,而哭泣,而坚持。我不愿受此煎熬,我已经长大了,有权利、有义务全面负责自己的人生。

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呢?

我想过一种知识分子式的生活。我概念中的知识分子式的生活是指,有心境与能力去自由地学习和思考一切所关心的人类知识和现状。

我还必须有一份不以此为生计的事业。这首先会是一份我热爱的事业。唯一驱使我投身于她的动力是她的迷人和我对她的热爱。我会像个手艺人,用真正的工匠精神对待这份事业。这同样也是一份高尚的事业。她不但无碍于人类文明,反而显示出某种裨益。而所谓不以此为生计是为保证我能自由地从事这份事业,不受任何利益集团的裹挟。

为达成以上两点,我必须实现完全的经济独立。为实现完全的经济独立,我必须努力通过正当途径让自己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。评判标准会是,我失去了对财富的一切具象的幻想。这个标准不高,我不求如何大富大贵,如果幸福指数和财富量有一条关系曲线的话,我只需处在那个拐点以后即可。财富既不肮脏,也不高尚,它只为让我摆脱物质生活的束缚。

最后,如果可以,我想长寿一点,我想尽可能与这个世界同在,与她一同变老。